三、
建安十三年正月,曹cao2率军回到邺城。
曹丕迎接父亲。曹cao2瘦了,嘴chun干燥起pi。这一仗打得艰难,但终究大胜。曹丕将目光移到曹植shen上,历练过后,曹植的眉宇间染上些坚毅之气。
曹丕说,“恭迎父亲得胜回城。”
庆功宴开了三天,第三晚下起小雨,曹丕喝了许多酒。曹植说阿兄你喝太多了,曹丕说不必担心,为兄自有分寸。随即像是被自己的话逗笑,chun角勾起弧度,却不见欢愉之意。
分寸、哈,分寸。
酒水入hou,曹丕脸颊guntang。他望着主位上的曹cao2,又决绝地将新盛的一杯一饮而尽。
夜里戌时,宴会散场,宾客众归。曹丕打着伞,跟曹cao2走到书房,曹cao2盯着他的脸说喝这么多,过来也帮不上忙。
曹丕睁大眼睛回答:“能的,父亲。”
曹cao2笑了一声,“看你样子就不清醒,喝成这样成何ti统。你能干什么?”
曹丕低tou想了想,一字一字地讲,“可以给您磨墨。”他说得很慢,带有醉后的滞钝感,因此字音微微拖得缠而黏。
还可以给您nuan榻……父亲。
曹丕摸摸自己的脸,喝过酒后ti温上升,chui着夜里冷雨也还是tang的,衣下肌肤恐怕更甚,凉席没一会儿就热了。
曹cao2说,随便你吧。
书房已备下nuan炉,曹丕脱下外衣,站在案旁磨墨,只觉得nuan洋洋更加昏沉。心里却还清明,他目光移向屏风后的床榻,想着稍后父亲会怒斥他吗。
曹cao2有时chu1理政事晚了,便不再回后院,直接在书房睡下。这床榻就是为此准备的,只是略窄,不够容纳两个人。曹丕磨墨别有用心,曹cao2并未察觉。去年八月公孙康杀袁熙袁尚,袁氏势力彻底覆灭。而他已剿灭乌桓,如今正准备图谋荆州。
曹cao2在地图上用朱笔勾画重地,曹丕费力地看,那红线模模糊糊,看不清晰。但当他端详曹cao2时,又仔细地发现父亲下颚线瘦削近锐利,一路征战多艰辛,用兵既如神。
曹军去年五月至元终。dao路受阻,低洼积水,“浅不通车ma,深不载舟船”。便改走微径,并立木牌。上写官样 ,诈称退军,暗自开山填谷五百余里直捣乌桓老巢柳城 ,进军至不足二百里时方被发现 。
八月曹军迎击乌桓万骑 ,两军相持于白狼山。曹军辎重在后,披甲披者少,士气低迷。曹cao2远望见乌桓军势盛大,但阵势不整,便派张辽为先锋,乘敌军阵形变动之际猛攻。乌桓阵脚大乱,蹋顿临阵被杀,死者遍野。战后曹军收降胡、汉人口二十余万,大获全胜。
九月还师邺城,天旱无水乏粮,曹军凿地三十余丈挖水,杀ma数千匹为军粮,待到回城,已是第二年正月。
这期间,曹cao2在乐府旧题《步出夏门行》里写下第二章《冬十月》:
孟冬十月,北风徘徊,天气肃清,繁霜霏霏。
鵾鸡晨鸣,鸿雁南飞,鸷鸟潜藏,熊罴窟栖。
钱镈停置,农收积场。逆旅整设,以通贾商。
幸甚至哉!歌以咏志。
父亲踏着秋lou去,披着春雪归。
曹丕神晕目眩地想,倘若他当时随行,在厚霜中前后骑ma,定能够与父亲淋雪白tou。盔甲上杀敌的血迹凝成紫脂色,他必会随将士们凿地,亲手为父亲取水。
不知父亲看见鸿雁南飞时,有没有想起留守邺城的次子。
曹cao2说,怎么不磨了。
曹丕回过神,发觉动作已是慢了下来,忙dao:“对不起,父亲……”
“算了。”曹cao2rourou眉心,“你困便回去。”
“儿臣不困……不想回去。”
曹cao2为曹丕难得的反对惊讶了一瞬,“不想回去就上榻躺着,你挡到光了。”
“那您呢?”
“回后院。”
曹丕忽然抓住曹cao2的手,“……父亲可以找儿臣。”
“什么?”
曹丕跪下来,仰起脸,“儿臣也可以服侍父亲。”
曹cao2愣了一下。字句联系在一起形成荒唐的猜想,他震惊于儿子的昭然话语,听得明白却不想顺着讲。曹丕怎么能……如此罔顾。
曹cao2强压下翻腾心绪,缓慢地说,“人子服侍父亲本就应当。”话中留余地,遮过方才的另一意味。
他bi1视着儿子,希望曹丕能够明智地接过幌,这样今晚的一切僭越都会被心照不宣地掩盖,就像未曾发生过。当人子的仍为人子,zuo父亲的仍是父亲。
但曹丕直直地望着曹cao2,他发现父亲言语缓慢,内心对结果已有察觉,却依旧不guan不顾dao:“儿臣非指人lun。”
曹cao2与他对视,看见曹丕眼里摇摇yu坠的哀求。恰似危楼。
哀求……求得竟是背lun欢好!
他没有说话,脸色铁青。
蜡烛逐渐燃半,烛焰飘摇,红泪在烛台上遗下一摊粘稠的光阴。空气冷滞了一般,相顾无言,曹丕感到灼烧似的煎熬。
……总该有宣判!
曹丕挪着膝盖向曹cao2跪行,才挪半步,就见父亲极不能接受似的shenti后倾,咬肌绷起一点。他陡然感到被排斥的仓皇,一瞬间昏火上脑,